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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说得太过入神,竟没听到宫女通报,被来迟一步的胤禛一个瓜子敲在脑袋上:“英雄莫问当年。他那会儿少不经事,如今二十四年过去,策旺阿拉布坦先是夺位失败、被亲叔父噶尔丹追杀,流亡多年;又反过来与我们大清联手,杀了噶尔丹,收拢准噶尔残部;现下又攻占了西藏青海。这等心机本事,我尚且自认不及,你又充什么英雄?”
  胤祚点一下弟弟的脑门儿,直白地嘲笑说:“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十四混不在意地摇摇头:“不是充英雄,而是打仗再困难都是一时的,国土是千秋万代的事情。我就看不惯王惔那个鼠目寸光的模样,竟然说什么‘藏区苦寒荒凉人烟稀少,取之无用,反而糜费粮饷,平添管理之忧’。”
  “照这样说,台湾酷热偏僻,当初就该让给郑成功嘛。漠南蒙古也荒凉得很,噶尔丹想要,就拿去嘛。海参崴常年冰天雪地,寸草不生,送给沙皇也无妨。大清就守着直隶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富饶得很。”
  这番话说得兄弟姐妹几个都笑了,胤禛无奈地看他:“又胡说。”
  外蒙古独立,海参崴割让,台湾另有一个政府。十四说的这几个地方,后来可不是都丢了?绣瑜一时感慨万千,叹道:“不,这回他倒没说错。守土不是做买卖,有利就守,无利就丢。那是自个儿的筋骨血肉,旁人来占,就是从你身上挖肉。”
  从来没见过她在政事上如此鲜明地发表观点,胤禛兄弟几个都愣住了,忽听窗外康熙笑道:“你这话倒些昔年太皇太后的风采。”
  众人忙起身迎驾。康熙扶了她起来,绣瑜笑说:“今儿是怎么了,您明明跟几个孩子在一处议事,偏要分作三拨过来。”
  “前头另有事耽误了。好了,今天不许说国事,只叙家务。”康熙笑着向瑚图玲阿招手,“小十二上来,朕瞧瞧。”
  瑚图玲阿忙上前,往炕前脚踏上跪了,俯身磕头:“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一别三年,未能在您和额娘跟前尽孝。”一番话说得满屋人都有些伤感。
  “起来起来,跪久了膝盖疼。”康熙搀了女儿在身侧细瞧一回,笑道:“黑了些,但是沉稳了。这回多住两日,过了你皇祖母的千秋再走。”
  恰好有宫人来说晚膳已经打点妥帖,康熙遂领着妻儿赴宴,在座均是骨肉血亲,自是亲密和乐不提。
  饭后,绣瑜留了小女儿在永和宫住着说话。被扫地出门的皇帝只得领着儿子们慢悠悠往前头去。他跟胤祚说说笑笑走了大半路,忽然觉得今天似乎太过安静了点,转头看向十四:“你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比如说要不要出兵收复西藏?比如说谁带兵?
  十四想到怀里揣了一整日的折子,心里咚咚直跳,还是摇头否认。
  康熙狐疑地扫他两眼,顿时觉得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平戎十策》?”
  这标题模仿自宋代军事天才张方平的《平戎十策》,好比现代历史系学生给自己的论文起名叫《资治通鉴》、《后汉书》一样可笑。
  晋安看着十四紧张兮兮的模样,厚道地没有笑出声来,一边翻阅一边问:“你想亲自去打西藏?咦……”
  答案是十四不想。因为在《十策》中的第一策,他就提及,策旺阿拉布坦派去攻打西藏的一万人马不过是一支孤军而已,虽然取得了攻占拉萨、杀死拉藏汗的辉煌政治成果,只要截断他们与青海老巢的联络,他们就会因缺乏补给不攻自破。
  因此应该将中路大军布置在青海入藏的通道上,专注阻截援军。只派一支两万人马的小部队前往拉萨,与准噶尔军对敌即可。
  晋安不由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容,阅读的速度慢下来,半晌才合上折子,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鹅黄封皮:“您若信得过我,这份折子,就以我的名义上吧。”
  十四先是狂喜了一瞬,片刻又犹豫起来:“要是出什么事……”
  康熙朝猛将如云,平西战争规划这种东西,为什么至今无人敢写,还要倚赖十四一个毛头小子?盖因西藏问题不是简单的战争,而是涉及到宗教、民族、气候、风俗等全方位、长时间的斗争规划。再老道的将领也无法保证面面俱到,可又没人敢承担规划失误的风险,所以大家都缩着脖子扮乌龟。
  晋安摸摸他的头:“世上哪有完全把握的仗?让我来写,基本上也就这个水平。早一天定下方略,就能早一天阻止准部增援西藏。”
  是了,他这计策是有时效性的,等策旺阿拉布坦把王帐搬到布达拉宫里,十万准噶尔铁骑据唐古拉山天险而守,到那时没个四五十万大军,休想拿下西藏。十四想着终于点了头。
  “而我深入拉萨之前锋军,孤军直入,疲敝丛生。应以诱敌深入为上,围困施压为中,正面对战为下……”
  马齐放下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荣保问:“怎么?乌雅晋安这十策不好吗?”
  马齐喟然长叹:“我是为了四爷叹气,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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