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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倾盆, 黄豆大小的雨珠子铺天盖地般砸落, 入目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小半截马腿都淹没在积水之中。
  一行三十多名壮仆佩刀挂剑, 护着胤祚一路往北疾驰。钉了铁掌的马蹄在泥地上打滑, 转弯时一个不妨, 蹬在路边一块裸露的石头上, 那马长嘶一声,收蹄倒地。幸而胤祚察觉得早,抢先一步拔腿一蹬, 跳马摔在了泥地里。
  “六爷!”
  “王爷!”
  身后众人忙不迭地来扶他,不由分说架到路边一个破庙里,抱住腿苦苦哀求, 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又有前方探路的人来报:“梁州县境内连日大雨, 官道被落石堵塞,已然走不通了。县令派了暖轿仪仗来接王爷。恳请王爷屈尊赏脸, 在县城暂歇几日。”
  胤祚又气又好笑:“话儿倒是说得好听, 可我要暖轿仪仗做什么?请他们屈尊赏脸, 想法子送我赶紧回京见皇阿玛才是正经!”
  他正急得团团乱转, 长吁短叹之际, 忽然门口侍卫喜道:“王爷,您看谁来了?”说着从雨幕中走来几个落汤鸡一般的人, 身上官服被泥浆涂得几乎认不出来,正是乌拉那拉星禅, 不待行礼, 就被胤祚一把扶住。
  “这么大雨,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奴才们押运漕粮进京,得知六爷在此,特来请安。”星禅劝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且自保重啊。”
  胤祚就听见了头一句话,眼睛一亮:“漕粮?你们有船?太好了,官道被堵,我随你们坐船北上!”
  “不可!如今正当秋汛,船只航行随时有倾覆之虞!您要是掉一根头发,四爷就得扒了我们的皮!”
  胤祚急了:“你知道现在京里是什么境况吗?皇阿玛病着,老八手下一堆虾兵蟹将,四哥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耽误了大事,我也扒你的皮!”
  星禅竟然点点头,递上佩刀:“您扒吧。每年汛期漕运,不知填进去多少人命。要是让您上船,奴才的妻儿父母都要受连累!”
  胤祚无奈至极,一把夺过刀掷在地上,气鼓鼓地蹲到角落里对着火堆儿生闷气,想到出京之前,皇阿玛嘱咐他要紧时候快些回去,竟一语成谶了。他不由怔怔地掉眼泪。
  一众侍卫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星禅上来,讪笑道:“您人去不了,可是有什么话儿,或者什么要紧东西,奴才帮您捎给皇上娘娘和四爷,也是个心意。”
  胤祚下意识摸着左手腕子上冰凉的珠串,抬头望了一眼外面天塌云陷一般泼洒着大雨的天空。
  康熙就像是撑起大清朝半边天空的不周山一般,现在这擎天之柱快倒了,所以连天都在哭。可究竟谁才是皇阿玛心中那个补天之人呢?这玩意儿他要擅自给人,岂非滥用皇阿玛的宠爱?如果不给,又叫四哥孤立无援,白受老八的气。
  胤祚左右踟蹰,陀螺似的原地打转半天,忽然抬头见了正堂上供着的神像,连忙一头跪倒,张口想许愿,奈何平日里不烧香,那神像又雕工粗陋,实在认不出是个什么神,只得在心里含糊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不知名的神仙、菩萨、得道高人,保佑我皇阿玛一定相中了四哥,使我不至于做个不忠不孝之人,日后一定给你重塑金身,多谢多谢。”
  这样没头没脑地拜过一通,最后咬牙一把扯下腕上的珠串,递给星禅:“拿好了,带给四哥。刚才说的是玩笑话,这东西要是掉了,才是性命攸关的事!”
  星禅看着佛珠上结着明黄色吉庆有余的穗子,檀木珠子上刻着一行小字“顺治九年,福临见于法源寺”,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重重叩了两个头:“就是船翻了,奴才游回京城也要把这东西交到四爷手上!”
  此刻京城,畅春园。
  “皇阿玛见了乌雅晋安?”胤禩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来。
  “宜妃娘娘的小太监,亲眼看见他往畅春园蓬莱州上去。”
  哦,这就有意思了。蓬莱州是畅春园北边荒凉处,一座四面隔绝的小岛,把岸上的浮桥一撤,再无人能接近。好端端的,皇阿玛为什么要把个外人弄到那里去住着?除非是他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可又不想杀,或者暂时杀不得。
  可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东西呢?胤禩露出玩味的笑容:“很好,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就把消息放出,让大伙儿一块儿猜猜吧。十四弟那边,也别……等等!十四弟那边……”
  他说着忽然一顿,神色凝重起来:“我问你,老九知不知道这件事?”
  来人是宜妃的亲戚,讪讪笑道:“娘娘说先告诉您。”
  宜妃想让他替老九背锅,此举也算正中下怀,胤禩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告诉娘娘,四哥跟十四弟拉拉扯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撕破过脸。一来,是因为德妃在。二来,也是他们互相收着力,没有冲对方的软肋下手。”
  “昔日三位藩王中吴三桂势力最大,吴三桂一天不倒,皇阿玛就不敢冲另外两位藩王动手。这个道理放在现在一样管用——老十四功勋卓著,他一天不服,四哥就一天不敢冲其他兄弟动手,反之亦然。这样说,你可明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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