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义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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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要求我那么做,我就和他跳舞。”女孩绞紧戴手套的指头,皮革被捏得吱咯作响。
  “我没有在要求你,波本。”
  眼见谈话将不欢而散,他转移话题:“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坐下。”他被女孩扯到床边,“我想帮你装。”
  男人坐躺,见波本清洗完用具,还换了副新的棉纱手套,无来由地紧张。女孩靠近,似要跨坐上来。他快速屈膝,改为盘腿坐的姿势。
  手指抚上左脸,他右眼眨动,由于鼻梁遮挡,只能看见她的部分动作。异香萦绕鼻腔。女孩进入青春期果然爱起美来,每日都揩精油,只不过味道稍有些浓烈,甚至干扰了他的嗅觉。眼罩被勾起,他皱眉,吞咽口唾沫,双眼紧闭,并不愿意让女孩看见空荡荡的眼眶。软革贴上右边,他睁眼,一片漆黑。
  “别闹。”他完整的右眼竟被遮盖。完全失去视觉,其他感官更为敏锐。他颈背寒毛直竖,觉察女孩的轻笑喷在他耳廓上,她太了解他的脾性,以至劝告失去威慑力。
  轻微布料摩挲声。是女孩摘下手套。
  “义眼表面太滑。”波本自顾自解释,狂热地注视男人裸露在外的眼窝。摘除很顺利,恢复后没有破相。眼周完整,马鬃般浓密的睫毛仍在眼睑上。只不过,那颗温柔注视她的眼球全然消失,它的容身之处,如今是深红色的肉造空穴,内里随男人的呼吸轻微翕动。
  “波本,不要盯着那里。”金抿唇,憎恶起自己该死的直觉,甚至能感受到视线。他想叫停,又不忍心拂了女儿的心意。这认知失调惹得他眼皮起跳,在波本的视角,那狭长杏仁状的窄洞正快速收缩。她不禁伸出手,半截食指插入内腔。
  “…!”这太超过了。他咬牙,舌顶住上颚,才没发出怪异的声音。女孩像是觉得好玩,甚至在里面搅动。女孩的指甲似乎剪得很短,指端并无剐蹭感。因此,即使女孩在里面弯起手指,从内部摩擦他的眼皮,竟也没有带来痛楚。
  “你还会哭吗?父亲?”她打着圈摩挲眼角,像是在按压泪道。金这才感到肉体上的不适,条件反射式闭眼,上下眼睑却夹住了女孩的指节。重复刺激间,身体自发作出生理反应。肌肉一阵抽搐后,脱力般的酸涩席卷而来。液体不受控制地漫出流淌,润湿眼眶。
  “好诶!”女孩的欢呼将他的斥责打个措手不及。“这样就容易塞进去啦。”她退了出来,湿润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和鬓角。
  随后他眼皮被两指强制扒开,“别动,不然会受伤。”金浑身僵硬,清晰地被迫感受那坚硬浑圆的物体塞入他眼眶,轻柔顶撞在内部的肉壁上。
  “完工。眨两下,让眼球复位。”女孩的语气像是处理维修完毕的机械,这奇妙地缓解了男人的尴尬情绪。他顺从照做,然后眼罩被摘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居然盼望能用两只眼睛,不失真地好好看看女孩的脸。然而,这只是幻想。
  他屏息。女孩靠得太近了。但她脸上久违的快乐让他不想打破这情绪。波本注视男人那对清澈见底的浅金虹膜,低下头,伸舌舔舐那只因她而失明的眼睛。
  “——”金头皮发麻。尽管没真实感觉到,仍有股寒气从尾椎冲到头顶。这不正常…
  “我太开心了。”女孩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你又变得漂亮啦。”
  对的,她只是太开心。金失笑,放弃纠正波本的形容词。毕竟女孩是能抱住泵动散弹枪高呼小宝贝的家伙,难怪对着熊一般的自己也能说好看。
  第二天的圣诞节,他久违摘下帽子,一番打扮,和波本进了酒馆。几位可爱的女士,上前对他称赞搭讪,甚至主动问要不要做舞伴。
  “那我也去跳舞。”像受节日气氛的鼓动,波本欢快地对他宣布,冲出酒馆。
  这次,金没追来。
  有人向她邀约,即使在她明确拒绝下,仍请她赏光,叫喊美丽的小姐。她奔跑起来,越来越快,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抛开。高跟舞鞋在冰面上打滑,她摔倒,挣扎起身,甩掉别人伸来的手,一瘸一拐躲进马厩。她蹬掉鞋,嗤笑这昂贵的女式鞋底竟没有防滑面。难道女人不需要走路?她憎恨这些装扮。束腰让人难以呼吸;工装裤不允许穿;女式裙必须精心裁剪符合身段——但居然不装口袋。她真想把身上穿的一切掷了去,裸身上街,把那些男人女人全给吓死。对啊!都扔掉!管它裙鞋袜项链!……项链。
  女孩溺水般大口呼吸,肠胃翻绞,将内容物全吐了出去。明明是冬天,却嘈杂得像万千虫齐鸣。一时间,马厩站满看不见脸的人影。不对,这里是哪?妓院!酒吧!舞厅!影子站成一列,左右晃动分裂成仿佛从模具中刻出的两组人形。这是男人,那是女人。他们拥吻调情,朝她旋转而来,仅余的空间被越挤越紧。她惊恐,不知逃到哪里。无数双眼睛齐齐转向:判断她到底属于哪边;然后彼此对视:像你,不,像你;再转头窥探:仔细看看;再对视。肩膀上的脑袋们不停飞速扭动旋转,千百张口桀桀桀桀齐笑——她哪里都不属于?那就杀掉!杀完用现成材料做个新的!
  她张嘴尖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的灵魂脱离,浮在半空中看他们的手抓住自己的肉体揉捏。声音,乳房,臀部,下体,熟悉的自己一点点变形。心脏在胸腔中左冲右突,渴望逃离。要窒息,喘不过气了。她挣扎抓向胸口,触及垂在胸间的项链,连忙将它攥住,想用力扯下。最终还是将它握紧。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所幸她在这频繁的发作中,略微掌握了些生存的方法。脑海中浮现零件。依次组装,装弹瞄准,拨动撞锤,扣下扳机。砰。射击。咔。转轮。假想的杀母仇敌四肢中弹,脑袋开花。她继续向尸体射击,砰。咔。砰。咔。砰。咔……
  “铛——铛——铛——”
  报时钟敲响。她应该去舞会了。波本停止啃咬的动作。木然地看向门外的飘雪。她的十根手指,每个都缺失了大半指甲,原本纤细白嫩的指尖满布疤痕,丑陋不堪。结好的痂被反复撕开,鲜血淋漓。
  女孩似不觉得痛楚,细细用香料制的软膏涂抹伤口。这样父亲就闻不见血腥味了。她戴上手套,提起裙角,轻快迈步,如变装完毕赶往皇宫的灰姑娘。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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