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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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菱跟着王夫人进了内室,便听见王夫人道:“你在这里候着。”
  江菱应了声是,安静地立在一旁,扮演一位合格的大家闺秀。
  整间屋子空荡荡、静悄悄的,女官们都在外面留守,唯有屋子正中坐着一位宫装女子,面容秀美,表情微有些哀愁,想必就是刚刚回府省亲的贾元春了。王夫人走到贾元春面前,稍稍屈膝,道了一声万安。
  在这座荣国府里,贾元春代表的是皇家,因此不管是王夫人还是贾政,都要朝她行礼。
  贾元春微微颔首,示意王夫人落座,表情也松快了一些。王夫人起身,却没有落座,而是走到两步开外的地方,将女官们刚刚挽起的珠帘落了下来。霎时间一片珠玉相撞的叮当声,如同细碎的雨点打落在石阶上,将贾元春的声音遮盖住了:“但不知母亲来此,所为何事?”
  那些细微的珠玉相撞之声,完全瞒不过江菱的耳朵。
  自从江菱被那些植物激素改造过之后,非但身体一日日变得健康润泽,还越来越耳聪目明,即便隔着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也能从那一片清脆的珠玉撞击声里,分辨出贾元春与王夫人交谈的声音。
  不能不说,这是王夫人的一大失策。
  江菱安安静静地垂眉敛目,站在内室的前面,身边不远的地方,就是贾元春带回来的几个女官,还有从小便服侍贾元春的丫鬟抱琴。更远一些,便是大观园上的潺潺流水,绵延十里的灯盏明烛,在夜空里熠熠生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江菱目光在华灯流水上流连,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内室的声音:
  “今年三月便要大选了,你且留些心……”
  “娘替你准备了几个……”
  “平日也要在万岁爷跟前多费些心思,你祖母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你说什么?!”
  里面的声音骤然一滞,刹那间便仿佛珠玉瓦砾一同迸溅开来,清脆的珠玉交撞声和低低的呜咽声混在一处,仿佛带了浓浓的鼻音:“母亲不知道,自打我进宫的那一日,直到今天,从来未曾得蒙召幸。虽然表面上荣宠无限,独居一宫主位,但暗地里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母亲不是曾经疑惑过,为何我进宫十余年,却至今膝下无子?那便是因为……因为……”
  内室里含含糊糊地哽咽了两句,声音苦闷已极。
  王夫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这是为何?”
  要是贾元春不曾得蒙召幸,那真是万岁爷把荣国府架在火上烤了。
  里面的人呜咽了片刻,又喃喃道:“我哪里知道,或许是因为万岁爷不喜荣国府,不愿意诞下带有贾家血脉的子嗣罢。惠嫔,荣嫔,德嫔,宜嫔几个,俱因为诞下子嗣却不得晋升的缘故,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取我而代之。我从常在一步步晋升为贵妃,可谓步步艰险,如履薄冰。我亦猜不到万岁爷的心思,但,但那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将我竖起来,当成靶子在打,全然不顾我安危,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言罢,又是一阵低低的呜咽之声。
  王夫人惊得跌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良久之后,里面的声音才平静了一些,却依旧带着苦闷:“荣国府早已经不同往日,圣眷日衰,连带着我在宫里也感受到了,虽然每隔三年便晋一次份位,牌子也留在万岁爷跟前未撤,但却是形同虚设,有不如无。这座空中楼阁垒得越高,我心里便越是惧怕,生怕哪一日哗啦啦地倒下来,那便一世都翻不了身了。”
  王夫人久久说不出话,内室里仅余下重重的喘气声。
  直到珠玉相撞的声音慢慢地平息下来,两道垂落的珠帘整整齐齐的,不再像刚刚那样杂乱无章,室内才响起了王夫人干巴巴的声音:“我替你预备下的那些,俱是容貌过人,性情沉稳信得过的。你在宫里过得艰难,那,那几个,我留是不留?”
  一位女官看了看更漏,走到内室前,笃笃笃地叩响了房门:“娘娘,时辰到了。”
  内室本是敞开着的,女官刻意叩门,本是为了提醒。室内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了,片刻之后,才听见贾元春平平板板的声音传出来:“照着惯例去做。”完全听不出刚刚才哭过一场。
  又过了片刻,王夫人匆匆从内室走出,见到江菱,便让她到画舫上候着。
  江菱没问缘由,事实上她也不需要问缘由,问周围的丫鬟们借了一盏宫灯,慢慢走到了假山边的画舫上。今晚迎接贵妃省亲,大观园里早已经备下了无数的画舫,刚刚贵妃游览过后,便有大半的画舫停在了假山旁边,预备等明日一并拖走。
  她抬头看了看,子夜时分,漫天繁星。
  更多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刚刚还有有些黑暗的地方,变得一片澄明。贾元春被女官们扶了出来,站在刚刚的那间屋子前面,朝远方望去,眼神一片迷惘。女官们附耳说了两句话,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又恢复了往日雍容的样子。
  又过了片刻,王夫人匆匆赶来,将一件东西交到贾元春的手里。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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