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城市来的少女(3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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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是不良少女啊,不然干嘛转来乡下念书啊,我看一定有问题。」
  「我们不要理她了,快走。不要跟奇怪的傢伙扯上关係。」
  与我在走廊上擦肩的过的一群女孩,在我仍听得见的范围窃窃私语,一边互相交换着眼神,一边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走掉了。从城市转来的学生,常有这种适应不良而被霸凌排挤的现象。
  以上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
  说是完全没有发生,倒也不是,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是同学刻意的疏远排挤我,倒不如说是我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距离,而產生的自我排挤,来的准确。
  大概是小学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吧,我从这座岛屿最大的首都城市,搬到了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偏僻小镇。
  那个小镇的名字我连在地理课本上都没看过,也没听人谈起过,我顶多是知道附近一个比较知名的观光景点,葱是那里的特產。但在它旁边的这个小镇,真的是完全没有印象,从名字也无法想像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小镇。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从繁华热闹,永远到哪都是人潮拥挤的大城市,搬到这样一个安静朴实的乡下。小镇居民以务农维生,举目望去皆是绵延的稻田,以及环抱这座山间平地的群山之外,竟然看不到一栋民宅。
  这样突然且剧烈的变动,我很自然地陷入了严重的适应不良中。
  会搬家的原因,是因为父亲苦心创作多年的长篇小说出版,获得年度小说大奖,同时也获得了文化机构的年度作家补助,支持他开啟新的写作计画。
  这不只是父亲的人生重点转捩点,也是我们家的,当然,也是我的,人生至今最大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在上班之馀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文学创作,也有一点小成绩。因为是公务员的关係,时间、薪水都算稳定,也有馀力把写作当兴趣。记得那时候偶尔周末,父亲还会带全家共同出游,那是我童年时期少数全家在一起从事同一件活动的记忆。
  得到了巨额的文学奖金之后,父亲在文坛上也一夕之间爆红,各种演讲邀约不断,也有许多出版社报纸专栏洽谈邀稿。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父亲决定辞去原先的工作,全心的投入经营文学的创作。
  并且,为了不受外界诸多物事间人的打扰,同时也是一圆父亲的梦想,有个安静清幽的地方来支撑父亲的写作。我们全家跟着父亲搬到了一个我从没听过的乡下,开始新的生活。
  为甚么选择这个地方,也是一个谜,毕竟父母亲两人都是在都市长大的小孩,既没有在乡下生活的经验,也没有所谓在乡下的祖宅或宗祠,更没有乡下的亲戚。到底是如何选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据说,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曾搭着火车四处旅游,当时父亲在冗长缓慢的旅程中醒来时,刚好看见火车窗外,正行经一片波涛汹涌的壮观海岸。而另一边,则是环绕着一片平原的翠绿山林。
  这幅宛如世外仙境般外经开发破坏的景色深深撼动了当时年轻父亲的心灵,留下了铭刻的印象,因此当一想到要找个乡下隐居起来写作,父亲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他曾搭着火车经过的地方。拜託人联络之后,发现那里的土地意外的便宜,因此便在靠山的地方买了一块地,盖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安顿我们家的生活。
  当时的我是极端不愿意的,毕竟正值爱玩的年纪,谁会想从热闹好玩,永远都有最新鲜流行话题的城市,搬到鸟不生蛋、荒凉落后的乡下啊。而且,还必须与学校的朋友们分离,重新适应环境。
  我为此大吵大闹了好几次,但最后也还是屈服了,毕竟当时才小五的我,实在没什么能力左右父母的决定。而母亲一向是非常支持父亲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一生能有任何作为,绝对有大半功劳来自母亲无怨无尤的给予无尽的支持力量和关怀。那是母亲最深最深的爱情。
  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儘管辞去了正职工作,父亲反而比过去更忙。乡下新盖成的家里有一间书房,那是父亲专属的工作室,每天八九点,父亲就会准时进入那间书房,一路工作到深夜,有的时候忙起来,连午晚餐都是母亲送进书房催他吃的。我看到他的时间变的非常的少,只有偶尔应演讲之约出门,或是在稿子完成的空档出门散步,我才会看见父亲。
  从那时候我就开始觉得,父亲好像变了,慢慢变成一个好陌生的人。过去就常常心不在焉的他情况变得更严重,变得更常出神,就算是面对着面讲话,也觉得他的心神不在原地,而在更远或者是更深的,某个地方浮游着,无法回到现实。
  只有在面对着书桌,伏案写作时的父亲,才像是回了魂一样。我曾经在父亲工作时偷偷溜进他的书房过,虽然是年纪很小的时候的事,我却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个阳光都显得深沉安静的午后,我无聊的在大厅躺着发呆,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不知道为甚么,我突然胆子一大,决定偷溜进平常被警告视为禁地的父亲工作的书房,一探究竟。
  母亲出门买菜了不在家,正是大好的机会,我躡手躡脚地打开沉重的木门,探头进去看。其实发出来的声音绝对比想像中大的多,但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偷偷地探头进去看。
  父亲完全没有发现,儘管距离我非常的近,我就站在他右后方不到三个手臂长的距离看着父亲的侧脸,他却恍若未觉。
  父亲身子伏的很低,手上的笔动的飞快,两眼极度专注。我没想过自己会在父亲脸上看到这种神情,那不只是平常失神的灵魂终于回来了这样的程度而已,父亲的眼睛几乎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一般的炯炯发亮,那里面的热度吓着了我,几乎像是在渴求着甚么似的专注神情,彷彿为了那个渴望抵达的目标,即使要吞尽生命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那样的父亲,看起来就像是个陌生人。不,当时的我觉得,几乎像是个怪物。批着父亲的人皮之下,有着一头熊熊燃烧的火焰怪物。
  年幼的我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关上门之后,就像是被甚么东西追赶一搬,一路奔跑到我家附近的河堤上,才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喘起气来。
  那不是爸爸。不是以前认识的爸爸。我在内心深刻地感受到这件事情。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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