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 第8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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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一时没话讲,49 路巨龙公交车,又过去一辆。潘逸年笑说,这附近中小学校,做早操或上体育课,侪在人民广场上。我早年住在福州路会乐里,上的是储能中学,别的学校体育课跑操场,我们跑人民大道。玉宝笑说,还有这种事体。潘逸年说,林小姐看路灯,有啥发现。玉宝说,看到了,古时宫灯造型,每个绑着大喇叭。潘逸年说,区里组织长跑比赛,在人民大道举行,两只灯柱子,间距五十米,千米长跑这样计算出来。玉宝说,长度不够吧。潘逸年说,从溜冰场始发足够了。
  忽然远方一声巨响,轰隆隆响彻大地,俩人望过去,潘逸年指着说,在建电信大楼。玉宝说,要建的很高吧。潘逸年说,嗯,不过会安装电梯。又笑说,当初刚挖地基时,我也在现场,挖出不少金银器和古钱币。玉宝抿唇说,我们早认得就好了。潘逸年不响,目光意味深长。
  玉宝面孔发红说,我开玩笑。潘逸年说,这些要上交国家的。抬腕看看手表,站起身说,一起吃早点去。玉宝晓得潘逸年误会了,想想随便罢。跟随其身旁,一路无话,直走到重庆北路老大沽路口,有个简易矮棚搭的房子,潘逸年熟门熟路走进去,笑着叫老板跷脚,老板拍手说,稀客,长久不来了。也看到身后的玉宝,笑说,啥辰光讨了新妇。潘逸年说,不是,朋友。玉宝笑了笑。
  潘逸年说,两客生煎。对玉宝说,欢喜吃百叶包粉丝汤,还是鲜肉小馄饨。老板玩笑说,开洋葱油拌面也不错,我送蛋皮汤。潘逸年说,我点过生煎了。玉宝说,我吃百叶包粉丝汤吧。潘逸年说,两碗百叶包粉丝汤。寻到靠窗位置坐定,也没旁的闲人,电风扇在头顶呼呼响,一只苍蝇嗡得飞走了。
  玉宝先说,不耽误彼此辰光,我先讲讲自己情况。我 1956 年生,1972 年离沪援疆,今年返城。家住同福里弄堂,房子面积三十平方,蹲五口人。姆妈,阿姐姐夫外甥女三人,还有我。我排行老二,三妹也嫁人了,原本还有个小阿弟,十年前病故,我父亲的事体.....潘逸年打断说,我略知一二,不用复述了。玉宝最怕提及这段,松口气说,谢谢。我阿姐是棉纺厂挡车工、姐夫开出租车,外甥女读小学;三妹夫开公交车,三妹是卖票员。我在巨鹿路菜场上班,每月工资廿五块。这便是我所有情况,潘先生有啥想问的,也可以问。
  潘逸年说,林小姐很坦诚。玉宝说,潘先生也讲讲吧。潘逸年微笑说,我这个人,不太会总结自己,但林小姐讲过了,我应当礼尚往来。老板端来生煎、百叶包粉丝汤,走后,潘逸年说,我父亲是部队军官,去世早,家中有姆妈和兄弟四人,我是老大,比林小姐年长七岁。老二老三是双胞胎,老四眼睛有疾,得玉宝阿弟捐献的角膜,而恢复光明,我表示感谢。玉宝没响。潘逸年说,十年前,家逢变故,举债上万,难以度日。一家人不得不做最坏打算,我恰逢大学毕业,听说香港挣钱容易些,只身前往。老二老三上山下乡,姆妈在街道工厂做工,带着四弟生活。
  玉宝说,是怎样的变故,需举债上万呢。潘逸年说,林小姐难道不知晓。玉宝说,我哪里知晓,十年前,也就是 72 年,我已离开上海,去往大西北。潘逸年早做有嘲叱准备,抬眼,却对上一张雪白感伤的面孔,顿时不想提了,挟起一只生煎慢慢吃着,片刻后说,我家现在住复兴坊,房子面积,有些大。玉宝没响,薛金花说过,确实有些大。
  潘逸年说,二弟 77 年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分配进财务局工作。三弟在江西还未回,四弟大学在读。至于我,做完手头的项目,就要待业在家了。
  玉宝先听着,还在感叹,彼此云泥之别的差距,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反倒愣住,不由说,为啥呢。潘逸年说,不为啥,就是不想做了。玉宝嗫嚅说,不工作,就没有收入,要如何生活。
  潘逸年岔开话说,生煎味道如何。玉宝说,比大壶春还要好吃。潘逸年说,百叶包粉丝汤呢,玉宝说,也比大壶春的好吃。潘逸年说,那就多吃点。玉宝心底明白,不再提了。
  吃罢早饭,老板另包了两客生煎,一定要送给潘逸年,潘逸年让玉宝收下。玉宝婉拒不掉,只得接过。待走出早食店,玉宝还是回送了,一条凤尾结红手绳,亲手编的。潘逸年接过,笑笑收进了包里。
  自此分道扬镳,潘逸年去通信大楼监工,玉宝则往回走,路过人民广场,心烦如麻,坐着喂了半天鸽子。
  潘逸年站在高楼上,听着下属汇报,俯瞰人民广场,一群胖鸽子低旋徘徊,然后落在,无所事事的人脚边。
  第三十二章 想法
  潘逸年回到家,逸文与姆妈在吃夜饭,台子上三菜一汤。
  逸文说,阿哥回来了。潘逸年说,嗯。潘家妈说,夜饭没吃吧,吴妈拿一副碗筷来。潘逸年说,不用,我吃过了。潘家妈说,哦,和玉宝一道。逸文说,啥。潘逸年笑说,姆妈,不好编故事。
  潘家妈笑说,和玉宝相过面后,感觉如何,老大还满意吧。逸文笑。潘逸年不语。
  潘家妈说,讲话呀,肯或不肯,我好回个电话去。潘逸年说,我再想想。转身欲走,潘家妈说,慌啥,过来坐一歇。逸文笑。
  潘逸年无奈说,我能慌啥,身上侪是灰尘,我要汰浴去。等从卫生间出来,正在卧室擦头发,逸文叩两下门板,端着盘子,走进来说,我在安徽出差时,买的符离集烧鸡,热了热,阿哥尝尝味道。
  潘逸年说,拿两只杯子来。逸文出去又回来,潘逸年开酒,斟满两杯,逸文拉过椅子骑坐,两人吃酒吃烧鸡,东讲西讲,聊了会后,逸文说,和玉宝的事体,阿哥哪能打算。
  潘逸年吃口酒摇头。逸文说,不满意。玉宝蛮漂亮呀。潘逸年说,到我这个岁数,各式各样的人侪见过,女人样貌美丑,老实讲并不看重了。逸文说,那看中啥。潘逸年沉吟说,我比林玉宝大七岁。逸文微怔,笑说,年纪小,娇嗔发嗲,一身嫩骨,阿哥等着享受吧。潘逸年说,国家干部,忌油腔滑调。逸文笑说,跟阿哥讲话,我是阿弟,不是国家干部,荤素不忌。
  潘逸年也笑了,吃口酒说,林玉宝 56 年生,72 年离沪援疆。逸文会意说,初中学历。确实,在知识、思想、眼界、格局、沟通方面,和阿哥有差距,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林玉宝的情况,是时代造成的硬伤,并非自己不想。
  潘逸年冷静说,和林玉宝交谈中,我们的认知南辕北辙,谈话鸡同鸭讲。我们身处的环境,无论是家庭、工作、生活及人际圈子,天差地别。我们对待金钱方面,也有不小的歧义。方方面面考量,无一相配之处。
  逸文说,我认为玉宝人品、性格还可以。潘逸年不语。逸文笑说,玉宝年纪轻,还有成长进步的空间。潘逸年说,我不敢赌。逸文说,啥意思。潘逸年说,逸文在财政局工作,对国家及城市,目前的经济发展形势,应该比我看的,更长远透彻。逸文笑而不语。
  潘逸年说,我在地产数年,从香港、深圳到上海,国家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各行业在蠢蠢欲动,尤以地产为首,我面前,是一个庞大的市场,我脚下,遍地铺满黄金。我敢预言,未来二十年,整个社会,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逸文笑说,这和玉宝有啥关系。
  潘逸年说,时代带来伤痛,也带来机遇,活在当下,更需冒险家精神,我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穷困潦倒,我希望这个女人,无论顺境、逆境,能跟着我向前奔跑,而不是把我往后拽。林玉宝随机性太强,我不敢赌。
  逸文说,阿哥的意思,是怕玉宝,将来成为阿哥的拖累。潘逸年说,我但凡和个女人结婚,不会再做离婚打算。与其日后,因各方面格格不入,而争吵冷战、反目成仇,彼此精力消耗殆尽,倒不如此时,防患于未然。
  逸文说,我想起个人来,孔雪,和阿哥也般配。潘逸年摇头,擦净手,再从外套里,掏出香烟盒子,一条红绳带了出来。逸文说,这是啥,蛮好看。潘逸年说,林玉宝给的。
  吕强说,菜饭又叫咸酸饭,常用青菜加咸肉,或者青菜加香肠。我们可以变个花样来做。有爷叔说,变啥花样经啦,无非是青菜调成香莴笋叶子。围观人侪笑起来。
  祝秀娟递来一盒盆菜,吕强接过说,爷叔怪会炒气氛。有阿姨说,伊是活跃分子。吕强说,我今朝要教各位,烧豆板菜饭,没吃过吧。围观群众说,没吃过。吕强说,豆板是啥。爷叔说,要死,豆板不晓得,蚕豆呀。吕强说,爷叔老卵,这也晓得。众人发笑。吕强说,现在五月下旬,蚕豆要落市了,豆荚开始发黑,剥出新鲜豆板,炒了吃,口感发硬,这时候,就好拿来做菜饭了。爷叔说,原来如此。吕强说,我俩在这里讲相声。众人哄笑。吕强说,不要小瞧豆板菜饭,也大有来头,要追溯到乾隆年间,我为啥晓得,我太爷爷是宫里御膳房的大厨,说直白了,就是给皇帝爷烧饭吃,有一日,梅雨天气,湿热燥闷,皇帝爷没食欲,要吃的简单点,爽口点,要有豆香味。烧不出来杀头,我太爷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吕强嘴里跑火车,手上也不闲。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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