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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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是亲眼‘看’到的?那你快说说怎么杀的。”从动词判断出她的参与度尚在安全线内,元皓牗小小地松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这样的,有一天中午,我们班在场子里玩的时候,我一个人觉得无聊——”
  元皓牗看起来有话要抱怨:“是的,你老是满脸嫌弃地躲开人群,我好不容易帮你抢到秋千,喉咙都叫破了,你也不去荡。”
  “对不起。”
  “原谅你。”
  严格意义上,银霁并不能确定“那个”算是人;生命的本源应该把死的本源也囊括进去,对她来说,本源应该命名为“一位橘子皮肤老太太不知道杀了什么东西案”。
  那天中午,天色阴沉、闷雷滚滚,隐有暴雨袭来之势。银霁本就觉得气闷,加上刚进幼儿园,满眼都是不受控制的陌生人,实在融不进吵吵闹闹的人群,远远站着都嫌烦,于是趁老师不注意,脱离了大部队,独自溜到幼儿园的后巷中去探险。
  这条后巷与大狗看守着的近道不一样,入口通常是紧闭的,可那个木门经年累月地阻拦着行人,从内里已经腐败了,而今破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狗洞——如果是身高不够的人类幼崽,一弯腰也能通过。
  后巷与对面的小区以一条臭水沟为界,那里住的大都是幼儿园老师及家属,橘子皮老太就蹲在臭水沟的这一头,眼下还不到接孩子放学的时间,银霁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她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来自地底的老太太背对银霁、面对着一只痰盂,明明再走两步就到臭水沟了,许是手里需要处理的东西很小、很小,小到一个痰盂就能淹没,她何必多费腿脚?好老了,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她。
  银霁站住不动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就算对一个刚上小班的孩子来说,世间的新鲜事物也不是能全盘接受的。
  那老太太手里的东西,银霁还记得,一定是在发出声音的。老成了一堆橘子皮的她应该也耳背吧,就像在火锅店里烫毛肚,或者用质量不好的蘸水笔写信,放下去、蘸一蘸,拿起来看一眼;再放下去、蘸一蘸……如此反复。不多时,“那东西”再也不能发出声音,老太太的这套流程却还没走到尽头。
  中断了程序的竟是银霁的目光,她躲在墙角,只探出一个头,饶是如此,两颗石头也砸中了老太太穿着深蓝色褂子的脊背。老太太回过头,望向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看客,那双眼睛比大爆炸前的宇宙还要混沌,又如煮散了的饺子汤一样浑浊不堪,几乎分不清瞳仁和眼白,颜色青黄交织、难以用现存的任何语言去描述。
  银霁宛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浑身通着电流,脚步却半点也迈不开。与她相比,老太太神情麻木,垂着半拉眼皮看了她一会,满脸粗糙的毛孔及散乱的褶子只是略一移位,又回过头去,继续着她的“日常”:接着蘸一蘸、再拿起来看一看。
  回忆的碎片被压缩过后吞进了虫洞,银霁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回过神时,元皓牗在大力摇她的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颜色和形状你还记得吗?”
  “枣红色的,或者橘红色的,形状……”
  银霁试着在沙坑上画出来,元皓牗歪头研究了半天,还是判别不出来:“这是什么呀,勾玉?”
  余成荣似是明白了什么,看着银霁的发旋,语气非常肯定地说:“当时你逃走了。”
  “嗯……”
  闻言,元皓牗收起装傻面具,声带如注射了液氮般即刻变得酷寒:“什么叫逃走?她才几岁,她有什么办法?”
  余成荣没有回应,依然审视着银霁:“你逃走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后悔。”
  “好像是哎。”不知怎么地,熟悉的电流回到了银霁的膝盖中。之所以顺着对方的意思提起这件事,主要是想证明自己的经历也颇具特殊性,在这个为礼貌而临时搭建的法院里,她也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呢,可余成荣这是在干什么?釜底抽薪?
  冲着发旋,审判的天音如开颅的手术刀搬,直直钻进了她的大脑:“从那以后,一旦遇到‘有人被杀了’的情况,你不允许自己不付出行动,就算很害怕,也要咬着牙冲上去,不能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怯懦。你做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惩罚当年的你自己。”
  银霁心底大为惊骇。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原来,她奋力追逐着“非日常”,最深层的内驱力是自我惩罚?就像中考前被补习班透题,上了高中后,哪怕做一个“学霸”很辛苦、很违背爸爸的藏锋式教育,她在学习上却更加不敢松懈,唯恐自己无法为……过去的经历赎罪。
  “不、不对,我那是太无聊了,才……”
  此刻的辩解相当无力,元皓牗也被新战壕里的总司令说服,掰着银霁的脸和自己对视,双眼变成诺亚方舟,除了倒映着的乘客,还载满了心疼:“唉,我说呢,这就是你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在过度思考的根源?”
  “我哪有过度思考……”
  “你可太有了,大家一凑近,都能闻到你cpu燃烧的味道,而且你很少在我们面前睡着,就算累到了极点,也努力睁着眼睛开启省电模式,关机是不可能关机的。”
  “不对不对,app都记录过的,我每天能睡到6小时以上……”
  “好了好了,小银霁,那不是你的错。”元皓牗轻轻拍拍她的脸颊,“我就在这里,你可以从那场噩梦里醒过来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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